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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胡蝶
刘毅在陕西省图书馆查找书稿相关信息
今年以来,本报“社会特刊”连续刊发了《陈祁〈商山竹枝词〉浅析》《陈祁〈商州杂诗二十首〉浅析》《〈商於吟稿〉校注纪事》等稿件,披露了商洛文化研究方面一些鲜为人知的珍贵史料,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关注。不少读者打电话询问,这些文章的作者刘毅是何许人也?他是怎样与《商於吟稿》结下不解之缘的?
8月中旬,记者在商州区杨峪河镇见到了刚到基层税务部门工作的刘毅。1982年出生的刘毅,眼睛大大的,戴副框架眼镜,挺有书卷气。近两年来,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花费大量的精力,整理出了连同附录部分共计近20万字的《商於吟稿》校注书稿。其工程之浩大,以至于一位文化界老前辈对他这样说:“一般都是退休的老年人才做这个事情,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个心力。”刘毅听了,很是受用。
陈祁(1747—1812),字如京,号红圃,又号白牛老人、菊如老人。清代浙江省嘉兴府嘉善县魏塘镇(陈家所居的地方今属上海市金山区枫泾镇)人,嘉善县监生。其19岁便远赴京师投靠先叔祖陈枫厓(清乾隆年间任太常寺卿、光禄寺卿),后考取四库馆誊录。在京10余年后来陕西为官,先后任合阳、兴平等地县丞(正八品),前后达17年之久。期间,曾短暂代理过榆阳、山阳、镇安等地知县。乾隆五十九年(1794)12月,陈祁升任临潼知县(正七品),自此仕途转入快车道。嘉庆二年(1797)7月,陈祁署兴安(今安康市)知府,同年末,任商州直隶州(约相当于除柞水县外的今商洛市辖境)知州(正五品)。嘉庆三年(1798)7月,始赴商州就任。嘉庆六年(1801)春,升任兴安知府(从四品)。后官至甘肃布政使(从二品,俗称藩台)。嘉庆十七年(1812)9月,陈祁卒于甘肃布政使任上,终年65岁。
《商於吟稿》是陈祁任商州知州期间所著诗稿,初刻于清嘉庆五年(1800)7月,陈祁自述曾附入州志(具体哪部旧志未详)之后。嘉庆六年(1801)春,陈祁升任兴安知府,3月离商,在省治西安办事期间,删订续篇,得诗90余首及杂文数篇,续刻于后(续刻本)。嘉庆十年(1805),陈祁任陕西分巡陕安兵备道(辖兴安、汉中两府,治所在汉中府南郑县)时,于同年11月重刻《商於吟稿》(重刻本)。《商於吟稿》(重刻本)分上、下两卷,共收诗作106题计203首,共2万余字。其中有多首8行以上的长诗,如《述怀诗一百韵,寄谢镜亭郎中》即长达1000字。因缘际会,使得刘毅得知了《商於吟稿》的存在。他多方努力,四处苦寻,终于得到了该书稿全部内容。
刘毅的老家在丹凤,大学毕业后在丹凤上了几年班,然后调到了商州。他工作上的变动比较大,原来在交通系统,后来考到税务上,一直在办公室工作,前一阵儿刚到基层。小时候,刘毅经常听父亲讲老家马炉村的事情,很感兴趣,但老家地处偏僻,交通很不方便。2020年7月末,他买了车,便陪着父母一起赴祖居地龙驹寨街道办事处马炉村东沟寻根问祖,接着又走访了鹰窝寨大户刘氏祠堂旧址及同宗的山阳县高坝店镇桥耳沟刘氏宗祠。以此为肇始,他开始搜集资料,编写纪念故乡(即迁居地百顷湾)的《百顷湾纪事》一书。
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刘毅看到民国《续修商县志稿·艺文志》载陈祁著有《商於吟稿》,言其“于当时干戈扰攘之情况、民生颠沛之殷忧以及风土人情、名踪古迹,莫不备采”。为了在其中寻找故乡旧时的一鳞半爪,他便多方查找该书。
寻书的过程很艰难。他先在互联网上查找,然而一番搜寻下来,其书不知所踪,不禁大失所望。他又到市、区两级图书馆、档案馆及方志办等相关机构查找,还是一无所获。后来,他无意中得知我市曾编有《陕西古籍总目·商洛分册》一书。“考虑到《商於吟稿》系陈祁在商任职期间所著并刻印,且民国《续修商县志稿》中收录有其诗,说明志书编者当时应看过该书,那么或许我市其他县存有该书。”于是,他在网上买了一本二手《陕西古籍总目·商洛分册》,从中查找《商於吟稿》存藏线索。然而,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刘毅的心中渐渐萌发了一个念头:既然这本书这么难找,应该已经散佚了。那么,如果能找到这本书,再把它整理校注出来,不也是为商洛历史文化研究增添了一份珍贵的资料吗?一念至此,他寻找这本书的劲头更大更足了。
商洛没有,未必其他地方没有。刘毅又在陈祁长期任职的陕西、甘肃及陈祁家乡浙江三地的省级图书馆网站查找存藏信息,还是没有结果。无奈之下,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在国家图书馆网站及相关古籍数据库查询,方知国家图书馆及河南大学图书馆有藏,不禁喜出望外:不但查到了,而且这本书现在还有实物。
因为河南与陕西相邻,距离较近,他立即通过电话与河南大学图书馆取得联系,征得工作人员同意后,准备好介绍信,给单位请了假,兴冲冲地乘高铁抵达开封,前往河南大学明伦校区图书馆访书。谁知到了学校门口,却被保安告知,因为疫情的原因,无学校出入证者一律不得入内。一番口舌下来,仍不得应允,与图书馆相关部门的办公电话也联系不上,刘毅在开封等了两天,可谓一无所获。本来去开封之前,他还想着事办完了好好游览一番,毕竟开封是八朝古都,历史悠久,来一次也不容易,这个时候全然没了心情,只得悻悻而归。
这样,只剩下国家图书馆一条路可走了。吸取在河南无果而终的教训,刘毅辗转通过电话与国图古籍阅览室取得联系,让他无比欣慰的是,国图的老师声音甜美、态度亲切,主动告知相关防疫、查阅规定及开放时间、馆址等。他又通过电子邮件再三确认后,再次踏上了去首都的火车。
进京后,休息一晚,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直奔位于中南海北侧的国家图书馆古籍馆。国家图书馆分为总馆南区、总馆北区和古籍馆,总馆位于北京市中关村南大街(白石桥),而古籍馆位于文津街,其前身是筹建于1909年的京师图书馆。1931年,文津街馆舍落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更名为北京图书馆。1987年中关村新馆落成,1998年北京图书馆更名为国家图书馆,文津街旧址成为国家图书馆古籍馆。
普通古籍阅览室所在的古籍馆文津楼,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楼前有石碑、华表、石狮等,据传皆为圆明园旧物,但刘毅此时无心欣赏,一心只想着先把书拿到,一睹为快。他在一楼凭身份证办好国图读者卡、存好背包,快步来到普通古籍阅览室,登记、换卡、填索书单,然后,工作人员就去提书了。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从保安到工作人员都非常热情、耐心,他的心情也开始激动起来,找了这么久,终于要与它相见了。趁着空档,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已经有很多人早到了,都在安安静静地翻阅古籍,在这里看古籍真是一种享受,环境、气氛都是一等一的。不到10分钟,工作人员就把书提到了,他接过书,回到座位上,把手中的汗擦了又擦,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轻轻翻阅起来。
这是刘毅第一次接触古籍,薄薄的两册线装书,捧在手里,轻若无物,泛黄的纸张在灯光照射下微微透着光亮,繁体竖排,字迹疏朗,刚劲有力,读起来很有感觉。看着看着,他仿佛回到了200多年前的商州,那些旧时的风物、人事,州城士民学习、生活的场景若在眼前。他的老家在丹凤,所以看到书中的龙驹寨、武关、紫阳宫等地名时,不由得激动不已,在古籍中与故乡相遇,真是奇妙的缘分。他徜徉在书中的世界里流连忘返,不知不觉间到了午饭时分,在馆里的食堂草草吃了一点,又回来接着看,直到下午5点闭馆还书。
第二天又来,看完全书。虽然书中并无故乡百顷湾的只言片语,但他不能入宝山而空回,何况刘毅已经有了整理《商於吟稿》的念头,所以又找到工作人员联系复制书的内容。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工作人员告知,国图规定每本普通古籍只允许复制三分之一的内容,而且如果一本书别人已经复制过的话,那么只能再复制别人已经复制过的内容,也不允许自行拍摄。这样一来,复制全本是不可能了,抄录吧倒是可以,但一是请的假快到了,时间不够,二是他自觉繁体字功底不够,何况还有不少异体字,如果抄错就太遗憾了。一时苦无良策,只能先打道回府,以后再想办法。
回到商洛,这件事依然时时在他心上,每每想起总是遗憾不已,却又没有办法,遇之而不得,徒叹奈何。然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天,他在网上看到有人售卖古籍电子书,前后加了几个微信,询问之后,终于有一个书贩告诉他《清代诗文集汇编》中收录有陈祁《商於吟稿》。
《清代诗文集汇编》(全800册)是国家清史工程最大型文献项目的整理成果,收入自清入关迄民国建立260余年间3000多位重要人物的诗文集约4000种,为修撰清史、研究清史,开发利用清代文化资源,提供了大量足资参考的原始文献资料,很多善本、稿本、孤本为首次影印面世。经网络查询,刘毅得知《清代诗文集汇编》第424册收录有陈祁《商於吟稿》,该书为大型丛书,都是成套订购,并不单卖,好在书贩处有电子书,遂花钱购得,打印之后装订成册。因《清代诗文集汇编》所收《商於吟稿》内容不全,序言处有缺页,刘毅又与国图普通古籍阅览室李老师联系,办理相关复制手续后,拍摄书牌及序言的书影。至此,他终于得到《商於吟稿》一书的全部内容,为下一步整理校注奠定了基础。
直至《商於吟稿》整理校注书稿完成,刘毅平均每天倾注其中至少4个小时,若遇工作繁忙,便在周末多用功补出亏空。“首先通过查阅各类字典、2013年国务院公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教育部及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制定)、异体字字典等,将3篇序言译为简体字,并断句加注标点,划分段落。随后,开始整理上、下两卷诗作全文。期间,多次联系并赴国家图书馆查阅国图藏本,补全核对所据影印本缺页及字迹不清部分,并联系拍摄书影备用。原文整理完成后,便开始通过《辞源》等各类古汉语词典、商洛和辖县乃至陈祁故乡及其他任职地的历代地方志书等对原文中涉及的纪年、字词、人物、典故、地名等加以注解。在此过程中,又得知陕西省图书馆也藏有《商於吟稿》(名称不同,故未能第一时间查知),便先后4次赴省图核对,确保原文整理不错一字。”在《〈商於吟稿〉校注纪事》中,刘毅这样描述自己的校注过程。
“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兴趣。”他笑了笑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就是觉得咱们商洛的历史文化很有意思,希望自己能够静下心,多读一点书、多做一些事,一是提升自己的文化修养和做人的层次,二是晚年回忆起来,也有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