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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民
中国工农红军第25军1934年11月16日从河南罗山县何家冲出发,孤军长征北上,是我党第一支到达陕北的武装力量,为中央红军长征落脚陕北奠定了基础,被毛主席称为“北上先锋”。
为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中央军委决定由摄制电视连续剧《潮起潮落》的剧组担纲,拍摄一部大型文献纪录片《北上先锋》,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担任总顾问并题写了片名。《北上先锋》以丰富的史料、磅礴的气势,集中表现了红25军在党的领导下,坚持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斗争、长征并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迎接中央红军在陕北胜利会师等艰苦卓绝、百折不挠的革命斗争历程。该片由《红色故土》《孤军远征》《心向北斗》《生死百战》《相濡以沫》《鱼水情深》《继往开来》等部分组成,用纪实追寻和艺术再现的表现手法,热情歌颂了红25军将士在长征途中所表现出的对党的坚定信念,不畏牺牲的抗争精神,敢打硬仗恶仗的战斗作风,深沉厚重的军民情意和相濡以沫的战友之情,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揭示了在改革开放新形势下继承和发扬红军精神的现实意义。
笔者当年负责接待、协助、保障该剧组在商洛境内的摄制任务。该片在商拍摄历经37天,行程数千公里,途经商州、丹风、洛南、山阳、商南、镇安6县区59个乡镇村组。1996年7月23日至28日,央视作为主打节目在黄金档播出后引发强烈社会反响。值此建党百年之际,全党开展党史学习教育之时,将当年《北上先锋》在商洛拍摄时一路所见所闻散记于此,以激励和鞭策广大党员干部传承红色基因,守正创新,走好新时代长征路。
巧遇老红军为红军烈士“扫墓”
剧组到达商洛后,入住商洛军分区招待所。适逢清明节,未等卸去长途旅行的疲惫,便驱车赶往丹凤县烈士陵园。之所以这样马不停蹄,目的是想赶在这个特殊的节日,拍摄丹风人民缅怀先烈的镜头,没想到竟巧遇长征时曾任红25军手枪团分队长、第75师223团3营连长,后担任过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第6师师长,华东军政大学校务部部长,军事学院教育长,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兰州军区副司令员、顾问等职的吴华夺老人。近80岁高龄的吴华夺率子女10多人,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红25军军长程子华同志“扫墓”。其实这里并没有墓,只有一座为纪念庾家河战斗以及程子华、徐海东负伤而立的纪念碑。吴老虽近耄耋之年,但耳聪目明,思维清晰敏捷。他告诉笔者,庾家河激战中,一颗子弹从徐海东的左眼底下穿过,又从脑后飞出,伤势严重。这时,国民党第六十师的第三五五、第三五七团增援力量相继赶到,再次发起攻击,激烈的争夺战全线展开,军长程子华也身负重伤。我军在吴焕先政委的指挥下,经过殊死拼搏,最终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他把这个纪念亭当作当年牺牲的烈士的墓地,每年清明节都要率子女到此祭奠,给子女讲述红军指战员用刺刀、手榴弹与敌拼杀、顽强奋战的英雄壮举,教育子女爱国爱党,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盛世。剧组为这一巧遇而激动不已,不失时机地拍下这一感人场面。
向烈士纪念亭鞠躬
吴焕先作为红25军政委,是这次拍摄的一个重点。笔者与剧组接触较多,对于吴焕先同志的生平有了一些了解。
吴焕先1907年农历6月22日出生于湖北贵安县紫云区(现属河南省新县),在学校读书时便接受了马列主义,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统治的革命活动。从学校毕业后,他带领贫苦农民清算恶霸地主霸占的农田、公产,致使父亲、哥哥等6位亲人被地主杀害。残酷的革命斗争使吴焕先认识到,要想取得革命的胜利,必须有自己的武装。1926年,吴焕先加入中国共产党,按照党组织的决定,他组织、建立起一支由我党领导的农民武装“黄安农民自卫军”,并于1927年11月领导了著名的黄(安)麻(城)起义,成立了鄂东北游击队。
1932年重建红25军时,中共鄂豫皖省委在黄安县檀树岗召开最高军事会议,任命时任鄂东北游击队司令的吴焕先为军长,徐海东为副军长。重建后的红25军在吴焕先的领导下,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由于国民党重兵围剿,他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率部孤军北上,于1934年11月16日开始长征,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和跋涉,于12月8日进入陕西省洛南县,随后在商南、镇安、山阳、丹凤等县横扫民团,迅速创建了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后革命形势更加严峻,在与党中央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吴焕先率部继续北上,部队行至泾川县四坡村时遭国民党军二零八团的围追堵截。红25军将士虽经长途奔波,人困马乏,但面对强敌,在吴焕先的指挥下英勇作战,歼敌1000多人,敌团长马开荃被当场击毙。不幸的是,在战斗即将取得胜利的最后时刻,一个冷弹打中了吴焕先,由于伤势严重抢救无效而光荣牺牲,年仅28岁。
吴焕先牺牲后,全军将士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将其安葬于郑家沟村东盒子山脚下,后因国民党掘墓陈尸,致使尸体下落不明。
剧组拍摄了丹凤县庾家河阻击战旧址后,全组人员怀着沉痛而又无限敬佩的心情,站在庾家河阻击战烈士纪念亭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由衷的敬意。
天公作美
离开丹凤时,天上下起雨来。剧组沿着宽畅、平坦的蟒岭绿道,来到商州市(今商州区)北宽坪原商洛县委旧址前,庄严宣誓,重温入党誓词。尔后,直奔豫陕交界的铁锁关。
一路上,因担心下雨影响原定的拍摄计划,大家很少说话,一个个望着车窗外面。到洛南时天还下着雨,并没有要收敛一点的意思,负责接待的洛南县人武部雷部长笑着说:“你们所做的是为革命先辈树碑立传的大好事,老天一定会帮忙的。”听了他的话,剧组同仁不由自主地纷纷抬头望了望天空,心中默默地祈祷上苍能网开一面,成全我们的拍摄计划。
剧组到达铁锁关,已是下午4点20分左右。铁锁关又名箭杆岭,东邻河南卢氏县官坡镇兰草河村,西接洛南县高耀镇,地势险要,形如铁索,是豫陕往来之咽喉,故名“铁锁关”。当年红25军扼守要塞,彻底撕碎了蒋介石欲将红军歼灭于卢氏群山的合围之势。此时,一直阴雨霏霏的天空奇迹般地收雨拨云,露出了太阳灿烂的笑脸。剧组同仁喜出望外,像一群孩子似的朗笑起来。
因拍摄电视连续剧《潮起潮落》而荣获“百花奖”最佳摄像的摄像师郝洹,迅速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拍下了“中国工农红军纪念碑”的雄姿。更奇的是,剧组刚收机,老天的脸又阴沉下来,飘起了雨。大家又是一阵朗笑,再次抬头望望天空,打心眼里感激“天公作美”。
结拜半个多世纪的一对兄弟
阴雨连绵,剧组没有因为天气原因放下拍摄。5月15日一大早,剧组分乘两辆面包车,前往山阳县袁家沟。车行两个多小时后,到达村口的鄂陕边区苏维埃政府旧址,这里已挤满了附近的父老乡亲,冒着蒙蒙细雨等候“二哥”到来。
没等车子停稳,一位老大娘就迈着小脚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身着中山装的老红军李学先急切地下了车,抹着泪水跌跌撞撞地迎上去。“你就是二哥吗?”老大娘问。“我是二哥,你是大毛?还好吗?”老大娘连连答道:“好啊!好啊!”当两位白发老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在场的人们才发现泪水、雨水已打湿了自己的衣襟。1935年春,因机智善战而被红25军副军长徐海东称作“猴子营长”的李学先随长征大军北上时,在一次战斗中右腿被击中5枪。当地地下党将他秘密安排在山阳县袁家沟张秀英家房后的一个山洞里养伤。那时的张秀英名叫“张大毛”,才11岁,家中除了母亲宋清莲外,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从此,大毛一家便冒着生命危险,精心照料李学先。敌人的探子多,张家兄妹常常一人在山上放哨,一人往洞里送饭送药。月黑星稀的夜晚,他们把李学先背回家中,擦洗身子,活动活动筋骨。缺少药品,他们就打听土方子,以打猪草作掩护,漫山遍野采挖中草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把苞米面留给李学先,一家人自己吃用油渣烙成的饼子。
在长达半年的养伤过程中,李学先与大毛一家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为了报答张家的大恩,李学先三叩首,与张家的孩子结成了兄妹。1936年3月,李学先的伤口痊愈后,红25军派人到袁家沟来接他。临行前的那个夜晚,大毛家按山里人的习俗给李学先做了一碗长面送行。为了不让日夜护理自己的大毛伤心,李学先留下了一对银耳环,依依不舍地向大毛一家道别:“待革命胜利后再来看你们!”
谁知这一别竟是半个多世纪!据张秀英回忆,营长“二哥”这一走,一家人都觉得日子格外的长,总是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夜深人静的时候,张秀英常常拿出藏在红包包里的银耳环,摸着,念着。尽管村里人说“猴子营长”八成是为革命献身了,可一家人都盼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李学先活着,而且担任过师长、广东省军区司令员、省高院院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
李学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张家兄妹。战火纷飞的岁月,他把思念埋藏在心底,英勇作战,舍生忘死。新中国成立后,他多次给张大毛写信,只因误把“山阳县”记成了“勋山县”,加之张大毛也取了大名张秀英,寄出的信件都被退了回来。李学先失望了,以为张家兄妹遭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毒手。
刻骨的思念使李学先寝食难安,1990年,离休在家的李学先再次抱着一线希望,求助于在陕南地区的战友寻找张家兄妹。山阳县党史研究室的同志按李学先提供的线索,经过5年的寻访,终于找到了张家唯一健在的张大毛。就在山阳县党史研究室的同志写信将这一喜讯告诉李学先时,李学先也接到了《北上先锋》剧组邀请他赴袁家沟配合拍摄的信函,于是,已是85岁高龄的李学先来到了让他梦牵魂绕的袁家沟。
蒙蒙细雨中,张秀英轻轻拍了一下李学先的腿,问:“还痛吗?”
李学先用责怪的口吻说:“你别只顾问我了,我走后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句深情的关怀,一句轻轻的问候,凝聚了半个多世纪的思念,饱含着浓浓的人间真情。
魂归商洛
有“商洛王”之称的陈先瑞将军立下遗嘱,在他去世后将骨灰撒向他曾战斗过的商洛地区。
陈先瑞将军1913年生于安徽省金寨县,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红四方面军手枪团班长、鄂东北司令部特务四大队分队长、红25军手枪团中队长、224团营政治委员、223团政治处主任、鄂陕游击师司令员。红25军入陕后虽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但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继续北上,鄂豫皖省委决定留陈先瑞在商洛地区,重建红74师,以掩护红25军主力的北上行动。新任红74师师长陈先瑞不畏强敌,以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同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殊死搏斗,转战鄂豫陕3省24个县,历经大小战斗上百次,攻占两座县城,歼灭国民党正规军和地方武装4000多人,缴获3000多支枪,在敌我力量极为悬殊的情况下,不但没有被敌人吃掉,反而有力地打击和钳制了敌人十几个团的兵力,配合了陕甘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和主力红军的长征,受到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赞扬。在一年半的时间里,陈先瑞与商洛的山水和人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商洛人民一直牢记他的功绩,把他当作自家人,雅称他“商洛王”。新中国成立后,陈先瑞被授予中将军衔,担任过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北京军区政治委员,成都军区政治委员,兰州军区顾问等职,曾多次来商洛看望老区人民,为商洛的解放和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幸的是,老将军刚刚溘然长逝。其家属遵照老将军的遗愿,于1996年5月13日抵达商洛地区。5月14日,商洛地区党政军领导干部、工人学生、商洛军分区和武警支队的官兵在金凤山商洛革命烈士陵园举行了陈先瑞将军骨灰迎撒仪式。
这天早晨,老天似乎也体恤到了陈老将军的一片深情,与众人的心情一样阴沉沉的。我们驱车到达举行骨灰迎撒仪式的商洛革命烈士陵园时,这里已站满了成千上万自发赶来的各界群众,所有人都怀着沉痛的心情,静静地站立在凄冷的风雨中。
陈老将军的骨灰迎撒仪式开始了,在场的所有人向陈老将军的遗像默哀3分钟,缅怀陈老将军的丰功伟绩。这时,老天竟也为之动容,骤然撒下了豆大的雨点。
雨是越下越大,可参加仪式的人无一人离去,都静静地站在雨中,听地委领导、陈老将军的亲属及老战友介绍陈老将军的生平和遗愿。
当陈老将军的骨灰被撒在仙娥湖畔的山水间后,大家仍迟迟不肯离去,都在心中默念着:“陈老将军,您安息吧!”
在整个访谈过程中,剧组同仁听到最多的是老区人民叙说当年与红25军并肩战斗的艰难历程和军民鱼水情深的感人故事,却只字未提他们为了革命胜利所付出的牺牲。当剧组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时,老区商洛的红色印记深深地定格在大家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