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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凝结厚重书 ——我读粱耘和他的书法

2021-03-31 09:00  铜川日报

吴川淮

在西安,我经常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粱耘的画,朋友的客厅、办公室,书院的画廊,艺术馆的展厅。粱耘善画山水,而且还是渭北特有的高壑大山,与江南的柔美完全不同。现在讲究办公室的大桌子“背”后有靠山,于是在陕西的商家、官家,不同办公桌的背后,就经常能读到粱耘的山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粱耘的山水有时候无形地滋润了一方事业。

读粱耘绘画的时候,我就看到粱耘的题跋,有长有短。对于他的绘画和书法,我已经读过几十年了,不管他的绘画还是书法,我首先想到的是漆水河中的杂石乱草,桃园煤矿选煤楼上黑黑的墙壁、照金梁上那嶙峋的山壁、玉华山上深绿色的山林、黑池原上农家冒出的炊烟、王家河里面赶羊的汉子和那一群伏头吃草的山羊……

是的,这是我和他对于铜川共同的记忆,各有交错,但颇有一种情结。一方水土一方人,对于生活过几十年的一片土地,充满着一种深情。青春的好年华,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里是我们深邃的精神背景。

近日,我在梁先生的工作室,看了他留存下来的几十年的书法,从规矩森严的二爨到行云流水的行草,从密密麻麻的长卷到四尺和斗方的篇幅,他的书法都是一卷卷装裱过的,铺开卷起,梁先生告诉我有些是什么时间写的,当年写了多少张,有的被人要走了。我很少集中地这样看一个画家的字,粱耘先生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几十年所攒下的,读赏之中,仿佛走进了一片岁月的河流之中。让我对他的书法又有了一种新的了解,有了一种新的感知,加之我们有共同的精神背景,使我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我为粱耘先生作诗:文(化)宫无水榭,风雨过煤城,宣纸翰池上,山林叠次生。画中多月影,梦里起秋声。渭北春天树,挥毫有深情。

有画家字,有书家字。中国字简单而幽深,一个人的精神面目,写出的字是一个方面,甚至是骨子里面的东西。画家的字不一定写得很好,但与画面结合得好,就是好字。画家写出的字总是和他的画面有某种精神联系,与他的风格有某种联系,天地造物,画家的书法,既和书法的传统密切,更和天地自然的体悟有深度的联系。粱耘的书法,就是他的悟性,是他的生命与自然的特殊凝结。

粱耘的书法,像一块块垒结的石头一样。他外表平和,内心执拗,于艺术,痴情如辛劳的耕牛一般。我看他的字,有石鲁写字的那种感觉。以前,石鲁曾在铜川工作过较短时间,也留下了一些墨迹,当年的梁耘也就三十岁左右,接受能力强,无疑受到了石鲁的影响,从自然的嶙峋之中,寻找一种内在的表现。

粱耘1943年出生于陕西蒲城,从七十年代开始,在铜川生活二十多年。他的绘画艺术起根发苗在铜川,他的书法,也起根发苗在铜川。他绘画渭北高原的沟沟壑壑、山峁人家,描绘的是蒲城、铜川乃至整个陕北的山川风貌,而他的书法,则是在这山山莽莽之间心灵对于自然的倾诉,以书法的形式进行了另一番奇异的展示。

梁耘在铜川几十年,是一个特殊的年月,在特殊的岁月里,他用自己的画笔,寻找自己生命中的安宁。“文革”十年风雨如磐,而他则以艺术养精蓄锐。他以自己的笔,画过不知其数的矿工、农民、职员、干部、老人、孩子,也画遍了铜川的山峦草木。他本身就是来自关中腹地蒲城,他的绘画的笔触是深沉浓郁的,他的书法也同样如此。他是全国艺术家中最早徒步找到范宽故里——范家砭,最早在照金特有的岩质与高耸中找到《溪山行旅图》中的原型,并撰写成文,以后的书画家们蜂拥而至,而谁能够想到粱耘是“第一个”。

在七十年代那个慌乱的年代里,他坚守着自己的艺术追求,默默地进行艺术的探索,汲取和搜寻各种艺术的资源。他是那个年代艺术上的清醒者,为未来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临写过大量的古今碑帖,但最终选择的是二爨。他觉得二爨对于他绘画的题跋结合得最为适宜,与他个人的情感也最是沟通。他不是不欣赏那种洒脱俊俏的书法,不是不欣赏那种狂傲无羁的精神,但他总认为这些和他的气质是不一样的,他要敦敦实实地生活,如同他画的那些人物,那些山沟大谷中的农家。这种对于自己生活的审美转换,他是在自觉与不自觉完成的。但到了现在,他的书法既是和他的绘画融合着,同时也是独立的。他从八九十年代到现在的书法,完全构成了一种独立的艺术形态,尤其是他在九十年代中旬,从铜川调到西安之际,那一段书法长篇篇幅,构成了一种书法家不能,画家也难得写出的书法鸿篇巨制。梁耘已经是快八十的人,现在回首他的绘画,他的书法,既可以说二者浑然一体,又可以说二者各自独立。

我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目睹过他作画临帖的情境,提笔忘我,沉浸其间,他可以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临写《爨宝子》,既写擘窠大字,也写核桃大的,磊磊落落,不知疲倦。当年我还刚刚二十出头,还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字什么体,就是帖上面那个“爨”字都不认识,向他请教,他告诉我:爨宝子。

粱耘从铜川到西安二十多年了,他的绘画和书法,都有深度的发展。他的绘画从人物到古柏系列再到自家的山水,他的书法从二爨而融合二王及北魏诸帖,苦心孤诣、终日乾乾,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与粱耘接触,他话不多,总是很扎实。他的秉性是诚朴厚重。在铜川的几十年的经历,又使他多了一种冷峻,但他的艺术,总是充沛着浓烈的激情,厚重、冷峻与激情,构成了他艺术世界整体的风格与精神。在他的艺术中,没有一丝的轻薄和浪漫,他来自渭北的厚土苍山,他的世界与那特殊地域的自然世界,成了一种互为对照的一体。

我读梁耘先生的书法,就如同走进了北方的山山峁峁的沟壑之间,总是和他笔下的山水自然结合起来。书法能够彰显一个人的性格,甚至能够看到内心的那种追求,梁耘的书法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头,不是乱石铺阶,而是壁岩阵阵,亹亹堂堂。竭诚尽敬,渊弘其量,弥勒身中自有,处处能见纪纲。他的书法和他的绘画,是浑然一体但亦是各有千秋。

有的人书法写得精熟,是写给人看的,有的人写得自然,是留于心的。梁耘的画,被张渝先生称为“老笔”,其书法更是一种老笔,老笔横秋,道法自然,运笔如耕,杀纸如麻,能看出写得很慢,慢的有些滞重,慢的却蓬蓬而有生机。他的书法是可以照人,照出一个累累的自我,而显映出力量与精神。

他的书法不能当作纯粹的书法,他的书法是他的修炼,是他的精气神。我读他的书法,是在读他的那种杀纸如刀,读他的气势恢宏,读他书法中所透露出的逶迤之岚气,揽辔抑马,踟蹰旷野,丘陵连离,卉木交错。他不是书法家的字,不讲究那么多的法度,却至情萧瑟,凭樽而浮大白。

书法有帖学碑学之分,梁耘书法自然算作碑学的成分。当代画家,写字是很多人的弱项,谈不上学谁宗谁,能如梁耘化解《爨宝子》《爨龙颜》而用于日常者,少之又少。而据我所知,他临写二爨已经四十多年,本来只是为了山水绘画的题跋之用,结果除了题跋,还自成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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